淮河流经蚌埠市147公里。受河砂价格上涨等因素影响，蚌埠市辖区内的非法采砂此前一度出现猖獗态势。非法采砂分子为了逃避执法部门的打击，有人充当免费厨师“卧底”在治砂办，有人以装疯卖傻、跳河、假装喝农药等方法抗拒执法，更有甚者在豪华大酒店开房间“盯梢”水政部门的执法行动……非法采砂分子近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为打击非法采砂分子的猖獗态势，蚌埠市在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中下重手、出重拳，自2018年1月至今年3月底，共打掉非法采砂团伙15个，其中涉恶犯罪团伙3个；刑拘涉砂人员151人，批捕68人；排查涉网涉“伞”线索16条，判处涉腐涉“伞”案件4件4人，依法扣押、冻结涉案资金1500余万元。在打击的同时，蚌埠市还认真查摆相关监管工作中存在的漏洞，并着眼于“长效常治”制定出台多项举措。如今，淮河蚌埠段非法采砂现象已基本绝迹。

免费厨师“卧底”在治砂办

1972年出生的罗瑞标，家住蚌埠市淮上区沫河口镇大李村。2016年末，闲来没事的罗瑞标便到沫河口镇治砂办转悠，后又主动帮助治砂办工作人员做饭。尽管工作人员多次谢绝罗瑞标的帮忙，但“好心”的罗瑞标似乎乐此不疲，不仅依旧跑来帮忙，有时甚至还会自己掏腰包为治砂办食堂买菜。

俗话说，无利不起早。罗瑞标看似“好心”帮忙的背后，却掩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利用做饭的机会，罗瑞标掌握了治砂办工作人员的动态信息，去哪查处非法采砂、何时出动等，而这也成为了罗瑞标谋财的“利器”。2017年初，被告人江怀建在一个饭局上与罗瑞标认识。当场，罗瑞标便建议江怀建买条船到沫河口采砂，并表示可以照应江怀建。“什么时候可以打砂子、在什么地方打砂子，他都会跟我说。治砂办什么时候下来查泵船，他也会及时跟我说，防止采砂的时候被查到。”江怀建说。为了得到罗瑞标的照应，江怀建与罗瑞标约定，利润两人对半分。2017年5月至6月，在罗瑞标安排下，江怀建多次进行非法采砂活动，总价值人民币82880元。除此之外，罗瑞标还出资购买一条水泥泵船，由江怀建负责日常采砂活动，所得利润二人均分。该船多次进行非法采砂活动，总价值人民币484600元。

看到罗瑞标能够提供非法采砂“照应”，多名非法采砂船主便主动“投奔”罗瑞标，寻求“照应”和“保护”，赵成便是其中之一。“2017年底，淮河水域凤阳段查得比较紧，河道局经常来查，已经不能像原来那样偷采砂了。听别人说罗瑞标给这些泵船带泵，所以就主动联系了罗瑞标，让他带我的泵船。”赵成说。“带泵”意为非法采砂船主提供“照应”。罗瑞标提出“带泵”的条件：扣除油费、工人工资等成本后利润两人均分。后在罗瑞标安排下，被告人赵成多次进行非法采砂活动，总价值人民币133000元。除了为江怀建、赵成提供“带泵”，被告人李万喜、洪孝君、李保等船主也均是罗瑞标的“客户”。

蚌埠市公安局淮上分局对此案立案侦查后，抓获了被告人罗瑞标、江怀建、赵成等8名犯罪嫌疑人。2019年3月，蚌埠市淮上区人民法院对以被告人罗瑞标为核心的非法采砂的犯罪集团案作出一审判决。判决认为，各采砂被告人江怀建、顾世会、李万喜、赵成、洪孝君都是在被告人罗瑞标组织安排下进行非法采砂活动，形成了以被告人罗瑞标为核心的非法采砂的犯罪团伙，且长期进行违法犯罪活动，具有一定的稳定性，构成犯罪集团。被告人罗瑞标犯非法采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并处罚金人民币二十五万元；被告人江怀建等7名被告人犯非法采矿罪，被判处三年三个月至一年两个月不等有期徒刑。2019年4月，蚌埠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装疯卖傻跳河“对抗”执法

“没有事，我在这边干没有事，没有人敢查。”对前来购买砂子的客户，怀远县一非法采砂恶势力犯罪集团“总指挥”常云芳这样说。常云芳敢说这样的“大话”，并非她有什么“靠山”，靠的是她的装疯卖傻、跳河等。

1970年出生的常云芳是怀远县常坟镇人，曾于2011年11月犯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被怀远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二年。2016年夏天，常云芳与丈夫孙树桃商议购买一条泵船，用来非法采砂。这一年底，常云芳与丈夫孙树桃准备妥当，便开始非法采砂。不久，两人又邀来女婿王旭冰到船上帮忙。对于三人的分工，丈夫孙树桃说：“我们家是常云芳当家，我和王旭冰负责机器，卖砂子、收钱大部分是常云芳。”淮河是禁采区，办不了采砂许可证，常云芳、孙树桃以及王旭冰等人均对此心知肚明。“我们没有采砂许可证，每次都是夜里偷采砂，用泵直接抽到船上。白天把采砂船上的泵头下掉，晚上再装上采砂。”王旭冰说。2017年底，刘某通过朋友圈知道王旭冰采砂、卖砂后，便联系王旭冰。后刘某将自家运输船开到常云芳船旁边，王旭冰和岳父往刘某船上抽砂，三四个晚上便抽了1100吨。按照每吨25元的价格，刘某支付给王旭冰2.7万元现金。而到了2018年3月，砂子的价格飙升至43元每吨。经统计，2016年下半年至2018年3月中旬，常云芳、孙树桃、王旭冰等人通过非法采砂共获利30余万元。

对于常云芳等人的非法采砂行为，怀远县水利局联合该县水上派出所进行了多次查处。每次被查处时，常云芳便以辱骂、跳河等方式对抗执法。对此，怀远县水利局一名执法队员陆某说：“我们水利局和采砂办多次对常云芳非法采砂进行清理，常云芳不配合，我们执法船靠近时，她就辱骂、跳河或趴在机器上不让我们销毁设备。有一次她跳上我们的船，从我们的船上往淮河里跳，被执法人员拽住了。她躺在船上装死是常事，我们怕她出事，每次执法都带水上派出所民警，怕她走极端。”常云芳等人的非法采砂，不仅造成了土地塌陷，还因此引发了纠纷。

2019年3月4日，蚌埠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常云芳、孙树桃、王旭冰等人恶势力犯罪集团一案作出二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怀远县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最终，被告人常云芳因犯非法采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罚金人民币十万元；被告人孙树桃犯非法采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罚金人民币八万元；被告人王旭冰犯非法采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二个月、罚金人民币六万元；另三名被告人因非法采矿罪被判八至九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并处不同数额的罚金。

酒店开房“盯梢”执法行踪

2017年7月，蚌埠市水政部门的执法队员们十分纳闷，他们的打击非法采砂行动总是扑空。此时他们并不知道，在执法艇停靠码头的对面，淮河北岸的一家豪华大酒店“河景房”内，一副望远镜正在时刻盯着他们的行踪……

1981年出生的赵永发，2016年12月被蚌埠市淮上区沫河口镇人民政府聘用为城市协管员，2017年3月被安排到沫河口镇治砂办工作。本应为打击非法采砂而努力的赵永发，却将手中那点权力用在了“揽财”上。2017年4月，船主朱永存在非法采砂时被赵永发查到，后被罚款4.9万元。不久，朱永存的泵船再次被赵永发查到。“再次查到我的泵船时，赵永发暗示带泵可以不被查，如不同意就要一直查、一直罚，罚到同意为止。”朱永存说。后赵永发又安排手下人员朱雷多次找朱永存，要求为其带泵，朱永存只好答应。“采砂卖的钱扣除成本要分一半给赵永发和朱雷，砂子卖了80多万，给赵永发大概40万元，都是现金。”朱永存说。像朱永存这样，被赵永发利用手中权力“捕获”的船主还有很多。2017年9月，违反工作纪律的赵永发被解聘。

被解聘后，赵永发便不能再用权力为非法采砂船主们提供庇护。为能继续从船主们那里分得暴利，赵永发采取了新方法新手段。赵永发在淮河北岸的一家星级酒店开了河景房，架设一副望远镜，对水政部门的执法艇进行监视。除此之外，赵永发还聘请赵二康、李飞等人监视淮河河道局、沫河口镇治砂办工作人员的动向。为将“捕获”的信息传递给非法采砂船主，赵永发购买了十几部对讲机，自己留一部，每台泵船船主一部。每当遇到执法人员查处自己名下所带的泵船，赵永发便辱骂执法人员，围堵、撞击执法艇。“赵永发开着冲锋舟用对讲机指挥泵船围堵我们的执法艇，并威胁要把执法艇撞沉、浇油烧掉，最后把执法艇逼到淮河岸边。”沫河口镇治砂办一执法队员说。此时，猖狂的赵永发“名气”越来越大，坊间一度流传“淮河乱不乱，赵永发说了算”。

蚌埠市公安局淮上分局对此案立案侦查后，抓获了被告人赵永发、朱雷、李飞等7名犯罪嫌疑人。2019年10月，蚌埠市淮上区人民法院对以被告人赵永发为首、被告人朱雷为积极参加者、被告人李飞等人为一般参加者的恶势力犯罪团伙案一审宣判。被告人赵永发因非法采矿罪、受贿罪被判有期徒刑八年，并处罚金五十万元；被告人朱雷等6人被判处六年至一年三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2019年12月10日，蚌埠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终审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镇干部“入股”非法采砂船

“因为知道赵青与镇领导张英的关系好，便找到赵青问其愿不愿意入股。”说此话的是非法采砂船主朱克来，话中的张英时任蚌埠市淮上区沫河口镇党委委员、宣传部长。2017年5月份，朱克来与朱克君花费85万元合伙购买了一条泵船，用来非法采砂。但刚干几天便多次被查处，朱克来与朱克君决定找一个“靠山”。听闻赵青与镇领导张英有亲属关系，两人便“曲线救国”首先拉拢赵青入股。赵青表示自己没钱，朱克来、朱克君许诺：“没有钱也不要紧，可以先算一份。”

不久，赵青便找到张英，将朱克来、朱克君购买泵船一事告诉张英。“如果你愿意，可以一起算一股。而且，没钱入股也不要紧，只要答应下来。”张英犹豫一下后，答应入股。这样，朱克来、朱克君各占一股，张英与赵青合起来占一股。不久第一次分红，张英与赵青两人分得14.7万元。但是，两人并没有收钱，反倒是各拿出6万元，将入股的资金补齐。第二次分红，张英、赵青各分得3万元。除了入股朱克来、朱克君的非法采砂泵船外，张英还入股了郭小辉、夏春艳等人合购的一艘非法采砂泵船，并从中分红12.5万元。沫河口镇副镇长单某某说：“2017年3月份，镇里集中拆除采砂船的采砂设备时，张英让我少拆郭小辉船上的东西，夏玉冰和郭小辉应该是干一条船的。5月份，市水利局巡逻的时候查扣了夏玉冰的船只，并把夏玉冰和郭小辉也带过来，移交给沫河口镇治砂办处罚。第二天，张英打电话给我让少罚点钱，后来罚了20000元。”

除自己投身非法采砂外，张英还让自己的儿子参与其中。2017年春节后的一次饭局上，赵永发问张英儿子张政豪在干什么，张英说其在家没有什么事。赵永发便提议，让张政豪跟其一起干带泵，张英答应并请赵永发多照顾照顾张政豪。2017年4月份，沫河口镇召开党政联席会，决定成立治砂办。在治砂办成立之前，张英向相关领导推荐了身为聘用制城市协管员的赵永发，两人可谓是相互“投桃报李”。儿子张政豪跟随赵永发带泵后，考虑到张政豪是镇领导的孩子，不方便直接出面上船收钱，赵永发便让张政豪找了个亲戚替其上船收钱。2017年4月至7月期间，赵永发、赵轩、张政豪三人带泵共收取带泵费50余万元，张政豪分得17万余元。

2019年5月29日，蚌埠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张英受贿罪、非法采矿罪作出二审判决，被告人张英最终因受贿罪、非法采矿罪被判有期徒刑七年四个月，并处罚金人民币四十五万元。

多措并举破解监管“难题”

“有的执法队员每天会接到几百个骚扰电话，来电号码全国各地的都有；有人打市长热线举报铁路桥西边有人非法采砂，其实那些非法采砂分子在东边……非法采砂分子为逃避打击可谓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迷惑我们，为我们的执法行动设置障碍。”在谈起与非法采砂分子的“斗争”时，蚌埠市水利局副局长王绪斌说。在与非法采砂分子斗智斗勇的同时，执法队员们还要克服取证难、执法艇较小等困难。“非法采砂分子都是昼伏夜出，夜里河面一片漆黑，执法取证非常困难。在执法取证时，我们首先还要从执法小艇爬到巨大的采砂船上，跌落到水里的风险非常大，真的是冒着生命危险。”蚌埠市水利局河道管理处治砂负责人孙健说。

为破解执法力量不足等难题，实现精准打击非法采砂，在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中，蚌埠市政府牵头成立专项行动工作领导小组，市水利、公安、海事等部门与沿岸辖区政府联合执法，相关县区在上下游、左右岸联合开展打击行动。经统计，专项行动中多部门共联合开展执法行动204次。为断掉非法采砂的“根基”，蚌埠市还组织多部门联合对岸滩、码头非法制造、维修、组装采砂船只和机具不法窝点、企业进行清除，坚决肃清利益链条；在全省率先出台《蚌埠市采砂船舶处置工作方案》，由政府聘请专业拆解企业对非法采砂船只进行不可逆拆解。经统计，目前已拆解非法采砂船只416艘。

为实现对非法采砂的“长效常治”，蚌埠市在“硬件”方面，为市水利局及淮上区、经开区水政部门增购执法艇，目前新执法艇已到位，正式参与巡查工作；同时，建成“河道卫士”高清视频监控系统，35处高清监控点可对重点河段和敏感水域，实施24小时监控管理和取证，有效破解了“取证难”。为破解非法采砂人员在蚌埠、滁州两市边界“打游击”，两市共同签署了《蚌埠、滁州市交界水域采砂管理合作联动机制协议》，两市水政执法人员联合开展执法行动进入常态化。为能够为打击非法采砂提供更有力法律依据和支撑，蚌埠市积极与水利部淮河水利委员会对接。2019年10月，水利部淮河水利委员会出台了“关于对《非法采砂对淮河干流蚌埠闸至沫河口段河道防洪安全影响评估报告》的审查意见”。该意见出台后，凡在蚌埠闸至沫河口河道内采砂的行为可直接认定为违反了《最高法、最高检关于办理非法采矿、破坏性采矿刑事案件适用若干问题的解释》相关规定，属应当认定为刑法第三百四十三条第一款规定的“情节严重”，可直接移交给公安部门作刑事处罚。这为打击非法采砂提供了更为有效、方便、快捷的打击武器。

日前，中央环保督察组和省委主要领导对蚌埠打击非法采砂取得的成效给予了充分肯定。

安徽法制报、法治安徽网记者 袁中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