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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爱的花裙姐姐
来源:法治安徽网 阅读量:10000 2020-07-10 09:38:06

□流冰

1去年的七八月份最忙,其间,仅去看过姐一次,正是姐第二次手术的准备期,当时她还能半倚在病床上与我们说话。大约一周后,外甥小科打来电话,说妈妈的手术很成功。我们都很高兴,可谁也没有料到,几天后情况发生了逆变,姐陷入昏迷,身体也丧失了造血功能……

就在大家彻底绝望了的时候,姐却奇迹般醒来,连医护人员都感到惊讶。

醒来后的姐嚷着要出院回家,姐夫和外甥拗不过姐,一个礼拜后,姐回到了国际城广园。

8月23号,我放下手边的事,和妻去合肥看姐。我在车上给姐电话,姐的声音很弱,但听说我们来了,声音就明显提高了许多。

我和妻坐在床边一直陪着姐说话,姐说了很多,姐的脸色也很好看,如果不是鼻子里插着那两根推食导管,完全不像术后卧床不起的病人。

吃中饭时,姐居然下了床,走至餐厅,对外甥小科说,给你小舅开酒。

那顿饭我吃得十分舒心,我对姐的康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2一直认为姐的名字很美,长辈和同龄人都“花裙、花裙”这样叫,其实,书面是“化琼”两个字。

姐的名字美,人也好看,笑盈盈的,年轻时梳着两根粗壮的辫子,一走一甩的。小时候,我就喜欢黏在姐的身边,看周围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我曾在小说《溺水》中书写过一个家庭的苦难史,其中有弟弟依恋姐姐的心理描写,该小说始刊于江苏《青春》文学期刊,后来本地杂志又刊发了一次,引起了很多读者的关注。淮南作家王继林为此在评论中说:“……《溺水》中的弟弟对姐姐的情感并不是世俗意义上有损伦常的姐弟恋。我是一个认真的人,想从心理学的角度对它进行了解,无功而返……”

坦诚地说,姐的样子和脾性一直是我年轻时择偶的理想标准,这是一种相对比较复杂的情感。年龄在50岁上下的人都应该知道,这种情感在当时多子女家庭中是普遍存在的。我在家是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那时家里穷,全靠父亲一个人工资维系生活,捉襟见肘,时常借东借西。姐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其中有几个弟妹就是姐带大的。可以说,姐的一生,经历和享受的苦难与福禄不能成正比。十几岁时,姐就去了五四五库(不知道字面是否正确)的工地参加了工作。姐在合肥工地工作的时候,父亲曾借出差之便带着我去看过姐一次,我甚至认为姐穿着工作服的样子都是美的。姐见到弟欢喜不得了,请了一天假,带着弟疯玩了一天,吃了不少好吃的,还去了动物园,看见在铁笼子里活蹦乱跳的猴子,我还哭闹过非要姐买一只带回家……

多少年后,姐还时不时拿出这段往事来打笑我。

38月31号晚,一部书定稿,正在分配校对任务时,我突然接到姐的电话。姐的声音很弱,而我这边太吵。我说,姐啊,我这边太吵,听不清,一会我给你打过去啊。

一刻钟之后,我躲在酒店稍微安静的走廊一隅拨通姐的手机,连拨几次,均无人接听,包括外甥的手机,此时,我仿佛有了某种预感,心情一下子坏到了极致。

果不其然,大哥在凌晨打来电话,说,姐有危险。

我和妻甚至没及考虑送孩子去学校开学的事情,匆匆就上了路,接近合肥市区时,交通开始堵塞,虽然,我嘴里反复叮嘱妻开慢点再慢点,心里却焦灼万分,默默念叨,姐一定没事,姐一定能挺过来。

4我在成家生子之后,运势发生巨大的波动,其中,遭遇下岗、南北迁徙,屡受重创,甚至穷困潦倒,无论我在工作和生活中遭受什么样的挫折,姐从没有责备和埋怨过我,见面时首先给我一个拥抱,不管我配合或不配合,姐的手臂总是环绕过来,在我的背上轻轻拍几下,让我很是安慰。

与他人谈及我时,姐都反复对人说,小弟不是不努力,只是运势不好。

背对外人,姐却这样对我说,都是暂时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和你成祥哥(姐夫名)都是这样过来的。

……

外甥小科告诉我,姐打过那个电话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写到这里,泪水滴在键盘上,心很疼,撕心裂肺的疼!

我心里清楚,之于姐,之前忽略了太多太多,包括欠姐的无数个拥抱……

59月1日,晨,姐昏迷着,我走近床头,叫姐,叫姐,叫姐,说“我又来看你了”。

我始终坚信,姐是听见了的,因为她的嘴唇在动,面部也有变化,甚至在某个时分还发出一句听不真切的低语。我连忙点头,就当成她时常叮嘱我的那句:少熬夜,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始终有个幻想,寄希望姐能再次出现奇迹,就像上次在医院里的样子。姐很坚强,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中午接到家乡的来电,之前就约好了的,是件很紧迫的事情。征求大哥的意见,大哥说,你先去忙,暂时还没什么事,有事电话你。匆匆扒了一碗饭,我又马不停蹄赶往毛坦厂。

车行至舒城万佛湖路段,大哥的电话就打进来,大哥说:姐走了,时间是2点45分。

隐约间,我感受到妻的方向盘抖动了一下,行进中的车子突然一个趔趄。

大哥接着说,既然快到镇上了,忙完,安排好一切你再赶过来。

我不再坚持,因为周一报纸要发版面,三个整版,还有手上的那件很急迫的事情。

在镇上谈完事,赶回六安的途中,我感到疲惫不堪,车上,我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简简单单的一句:忙的时候没觉得,静下来的时候心好疼。

我默默念叨,姐呀,对不起!

6书房的灯从掌灯开始亮起,因为心绪不宁,一时很难进入工作状态。

妻睡不着,多次来催促,我更加烦躁。

深夜三点,结束案头工作,我打开书房的门,妻迎上来,说,走吧。

一家人缄默无语,唯有车行驶在黑夜里。

车内没有开灯,儿子看不清我的脸,更看不清我脸上的泪。他可能还不知道,那个爱他、疼他,被他唤作大姑姑的人,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再进国际城广园,我没能见到姐,姐已经躺进了冰冷冷的殡仪馆。

7姐结婚后,调到姐夫的单位工作,成为了一名真正的产业工人,分了房,安了家。淮河机械厂位于距离小镇不远的九丫树大山里,姐常回来,我也常骑车去姐家玩。

镇子上的人,常念姐的好。虽然姐是个要面子的人,但从不嫌弃家乡的人,无论是到淮河厂卖蔬菜的菜农,还是在淮河厂做手艺的匠人,只要是姐遇上的,面熟她就会主动去问,然后带进家,热情款待。父亲曾以姐为骄傲,因为姐是个念乡的人,让父亲在镇子上有了很大的脸面。

老家中学同学夏曾告诉过我一件事,大约在他十三四岁的样子,他与另一位同学去淮河机械厂批冰棍到小镇贩卖,路上遇见姐,他嘴甜,知道是我姐,就叫了一声“姐”,姐听不得这话,况且是家乡小镇来的,当即就把俩半大孩子领回家吃了中饭,并且帮助他们如愿地批到了一箱冰棍带了回去。

89月3号,是姐出殡的日子,一传十,十传百,姐在国际城广园的家涌来许多人,这是亲人们始料未及的,姐的同学、同事、朋友、过往邻里……一百来平米的小屋一下子挤满了人,先来的只能让后来的,想送姐一程的人不忍离去,只能候在屋外,从早晨六点至九点出殡。

殡仪馆的追悼厅内,大家伏在冰棺上,每个人似乎都有话要对姐说,姐不说话,面带淡淡的笑意。

我们忍住悲伤,将时间留给姐需要感念的人。

不想在姐的面前再像个孩子,围绕冰棺,面对姐的遗容,我默默在心里祈祷:姐呀,唯愿你去天堂,那里四季如春,花开遍野,愿苦难一世的你,饱受病痛的你,有一个春天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