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静
常常,忆起卫门口大院的那株梧桐。
梧桐是大院最早的“居民”,谁也说不上梧桐树的来历,有人说,是鸟儿从卫门口街行道树上衔来的种子。那,行道树是何时栽种的呢?又没人说得上。只记得那时,梧桐树遍布安庆各街各巷:夏天,绿叶遮天蔽日;秋天,黄叶满街飘舞。而我更愿相信另一种说法——梧桐树是卫山头“卫士”的后代。卫山头原是“安庆卫”的重要军事防御地,山上梧桐蓊郁,利于隐蔽。卫门口是卫山头的关口。元末朱元璋、陈友谅、余阙曾在这里展开激烈的争夺战。
大院的梧桐树立在院子正中,不偏不倚,像一把巨伞庇护着院中七户居民。树荫下,女伢子跳皮筋、踢毽子,男伢子打弹子、摧跛子,脆蹦蹦的嬉闹声随着风撒欢儿,撞在墨绿浓荫的树冠上,秋千般荡来荡去。秋天,梧桐叶簌簌地落。叶子黄褐色的,弯曲的,像一只载着梦的小船,船舷上长着两粒美丽的梧桐籽。姐姐和我,一人拿竹竿,一人拎竹篮。梧桐树被挠了咯吱窝,呵呵地笑,笑得梧桐籽泪珠子般,叭叭地落。妹妹拍着手叫:“下雨啦,下雨啦!”母亲把梧桐籽洗净,晒干,炒给我们吃,算不得美味,但别有一股特别的清香,给我们带来吃零食的快乐。
梧桐树温柔敦厚。它包容着小鸟在它头上做窝,虫蚁在它身上挖洞;宽容着女伢把皮筋勒在它身上,男伢对着它“嚯嚯!哈哈!”练“铁砂掌”。甚至伢子们吵架后拿小刀轮番在它身上泄愤,这个刻上“某某,大坏蛋”,那个刻上“打倒某某某”,它也一声不吭,似一位慈祥的老人乐呵呵地任由着这群淘气包们在它身上戳戳捣捣。因为它知道,过不了几天,吵架的伢子又在树下追逐嬉闹了。
如水的岁月中,大院人与梧桐树相互偎依,互相守望,似乎有一种缘分和气息彼此相联。梧桐树将大院人经历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一件件刻进年轮里,变成一种不离不弃的陪伴。大院人将梧桐树经历的风霜雨雪、雷电虫害,一桩桩印在记忆中,并从树的身上学会了生存与成长。
梧桐叶落了长,长了落。年复一年。
大院拆迁,老墙轰然倒塌的时候,梧桐树也跟着倒下,钢齿咬进刻满记忆的年轮,锯断绿色的灵魂流乳白的血。大院人都散了。但我笃定,梧桐从此长在了大院人的心上。
“不知大院那些人怎么样了?”那天,一大家人在爸妈家团聚,我突然很想他们。
“人也好,物也罢,当他们在你身边时不觉得,离开了才发现他们的好。”父亲感叹。
我说不,大院人和梧桐树一样长在了我心里,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