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春天的脚步悄然而至,立春已过,新春佳节也即将来临。“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是在人为母之后,却又很少能回家探望父母的特殊时节,思念的情绪更浓,回忆的内容也更丰富更深刻。小时候过年的景象还历历在目,那种跟随在父母身边,简单而又温暖的烟火气还在萦绕。
说起过年,当然离不开吃。小时候住的是砖瓦房,两头的房间是卧室,中间的大厅兼具厨房、餐厅和客厅的功能,每年冬至过后,母亲就开始腌制各种肉作为年货,鸡、鸭、鱼、鹅每样来几只,而且大多是自己养殖的,等天气好的时候拿到外面反复晒干,灌香肠也必不可少,母亲因为我不喜欢吃肥肉,每年都是用很瘦的肉再配上自己的独家秘方亲手制作,晒干后一起悬挂在大厅中间的房梁下面,满屋飘香。这对于我和弟弟两个小馋猫来说,肯定是不小的诱惑了,母亲也知道,所以只要咸肉和香肠晒干得差不多,就每天中午在饭锅上蒸一点给我们吃,连带着饭也更香些。
但真正的年味,得从小年这天开始才渐渐浓起来。我们那边的小年是农历腊月二十三,也称灶神节,相传,灶王爷会在这一天带着家家户户的家长里短到天庭向玉帝禀报,所以这一天千万不能说不吉利的话,而且还需在灶上摆上一碗饭菜来敬奉灶王爷,希望他多说好话,祈求来年风调雨顺、衣食充足。第二天,母亲就要开始忙碌起来了,先是将屋子里里外外、拐拐角角来一个大扫除,再把床单、被褥、窗帘全部洗晒一遍。我也不闲着,母亲会安排我将家里的餐具、花瓶、玻璃窗户全部擦洗一遍,而我也不负重托,仔仔细细擦得锃亮锃亮。如若不慎打碎了一只半盏,母亲会连忙说一句“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接着重头戏来了——炸挂面圆子,圆子代表着团团圆圆,母亲每年都会做上百个。做法倒也不难,只是工序比较繁琐,而且必须到奶奶家的柴火灶炸。母亲先是到早早就打好招呼的熟人那里买十斤挂面,再去挑选些“前夹”最鲜嫩处的前腿肉回来剁成肉糜,将挂面焯水后过凉水沥干与肉糜和在一起,配上葱姜蒜,按比例淋上料汁搅拌均匀,用手的虎口处挤压出一个圆子雏形,外表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再用手团平滑紧实。奶奶负责掌灶,因为火的大小会直接影响油温,没点技术和经验是不行的。待油烧热,“跐溜……”一个个小圆蹾下到油锅里,瞬间滚起油花,香气氤氲满屋,待炸至金黄,将圆子捞出。刚刚出锅的圆子,那是又脆又松软又香,一种幸福之感在舌尖上流淌。灶膛的柴火噼里啪啦,我和弟弟吃得油光满面。
除了吃,年前还有一件浓墨重彩的事情,极具文化气息,没错,就是写春联。父亲的文化程度虽然不是很高,但能写一手好字。他会挑选那种带洒金的红纸,提前把纸按照门的大小裁好,大年三十那天早早起床,红纸一铺,毛笔一握,大笔一挥。“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横批“前程似锦”,一幅春联完成后,他要先自己欣赏一番,再吩咐我小心翼翼地铺在地上晾干。他说,写春联最重要的是要黑粗大,图个醒目。有时候,我也会嚷着要露一手,只是我写的常常会被父亲调侃说“像鳖爬”,但我仍不甘心,用父亲裁下的边角料,写出许多红纸条,然后树干上、水井上、玻璃窗上、鸡笼猪圈上、碗柜茶几上……,都被我的杰作占领。至于春联怎么贴?也是很有讲究的。曾经我因为贴反了,还闹出笑话。父亲说贴春联应当是我背对大门站着,我的左手边贴上联,右手边贴下联。因为古人写字都是从上往下,从右往左,既然春联是对传统文化的传承,我们更应坚守这份传统。
除了这些,还有吵嚷着妈妈带我去买新衣、大年三十晚上拎着爷爷用酒盒做的灯笼和小伙伴们玩掼炮、边包饺子边看春晚守岁、大年初一开门滚进“金元宝”、为了吃到带硬币的汤圆把肚子撑得像小皮球似的、给长辈们拜年收压岁钱……哎!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往事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帧帧呈现,那么清晰,却又恍如隔世。当年牵着母亲的手,走在散发独特芬芳的田间小路去外婆家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多年后,我会离开故土那么久、那么远。如今老屋静默,石墙斑驳,早已不是当年模样。或许彼时一个看似平常的决定,其实正是命运的巨变。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宝宝熟睡的脸庞上,耳畔传来楼下阿黄一阵阵的犬吠声,思绪收回,不想了吧,和母亲视频讨教怎么做炸圆子去,等以后做给宝宝吃,这也是一种传承啊!
(李美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