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松
我们这个山区小县,素有“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之称。尽管可供耕种的土地很少,但农人的巧安排,仍将这里打理成粮仓。他们会在早稻尚未成熟时,以一小块水田育上秧,早稻收获后立即将田翻平,栽上秧苗成晚稻。晚稻收获时,或直接在田里撒上红花草籽,或从地里移栽油菜苗。成熟的红花草就地腌沤可以肥田,油菜结籽可榨油。四时农事,安排紧凑,人忙地不闲,朴素的智慧与勤劳的投入,加上土地的回馈,给人们带来了丰衣足食。
每年的春寒尚未褪尽,就迎来了“春雷响,万物长”的惊蛰时分,山上的红杜鹃开始在万绿丛中露头时,农田里的红花草将红色的蓓蕾向人们绽放。一辆辆装满木箱的货车一路驰来,分散到各个集镇上,将木箱卸下,再由农人的独轮车将木箱沿着乡村土路转运。几十只木箱集中到村里挨农田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口,放蜂人出现了。他拿出香烟递给在场所有人,人们笑呵呵地接了,一缕缕烟雾在人群中弥散开,由浓而淡。
箱子一只只地排列,下方的小口也打开了,一只只蜜蜂钻了出来,没人带路,直接嘤嘤嗡嗡地飞向红花草田里。小蜜蜂在红花草里忙碌,放蜂人也由村干部介绍到了房东家。当天傍晚,放蜂人将每只箱子的小口关好,去房东家吃饭。这一夜,房东家很是热闹,村里爱抽烟的人都聚在这里,抽着放蜂人的免费香烟,七嘴八舌地闲聊着村里村外的趣事。夜,往深处走,人也逐渐散去。
次日一早,放蜂人到蜂箱旁,依次打开蜂箱小口,等小蜜蜂散去后,再逐箱打开检查,发现哪只箱子出现了第二只蜂王,便就地处理第一只。据他说一只箱中只能有一只蜂王,出现第二只就要将老的处死,或者将蜂王分开放在另一只空箱里,否则会出现蜜蜂“叛逃”的现象。就这样,放蜂人带来的空箱子在以后的时间里,被逐渐增多的小蜜蜂住满。
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放蜂人看上去比较闲,时常在蜂箱边看书。这样闲散的日子没多久,放蜂人会将一个个方框的蜂巢拿出来,放入一只特制的木桶中,抓住木桶上的摇把摇起来。而后,又换一批蜂巢。蜂蜜就这么摇出来了,再被集中到容器里。当晚,放蜂人找到在生产队当会计的父亲,父亲给他开了一纸证明,也换来一茶缸蜂蜜。放蜂人手持证明,将收获的蜂蜜卖给镇上的供销社。
在购买砂糖还要凭票的年代里,蜂蜜可能是最好的甜食和营养品了。尽管村邻可直接向放蜂人购买,但人们很少有闲钱为自己添口福。可能因父亲的蜂蜜来得比较容易,家中老人自然能先尝上一口。一来二去,爷爷上了瘾,在一次家中蜂蜜断顿后,只好找放蜂人买,结果放蜂人手头也没有蜂蜜。爷爷正要失望离开,放蜂人说还有一点尚未净化的蜂蜜。他说的未净化就是蜂蜜里还有蜂蜡,这种蜂蜜吃了会导致耳聋。爷爷便说蜂蜜是万药之王,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再说反正自己已经耳朵聋了,也无所谓干不干净。结果,爷爷的耳朵更聋了。
放蜂人最忙碌是油菜花盛开的时节,油菜花将整个大地装扮成黄色。在这“遍地都是黄金甲”的时间里,油菜地和蜂箱之间飞舞着密密麻麻的小蜜蜂,它们嘤嘤嗡嗡地往来穿梭,放蜂人整天忙于摇蜂蜜,少有时间看书与闲逛了。即便入夜,也难得有时间陪着村邻抽烟闲聊了。
油菜花谢了,住在各村的放蜂人就逐渐回撤了。一如来的时候,由村里配合,安排人推着独轮车,将一箱箱蜜蜂运送至集镇,装上早已联系好的货车,放蜂人与他们的蜂箱便一道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