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凡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五月是北方槐花开的时节吧，我生活的江淮分水岭地区，四月槐花就已经盛开了。今年久居小城，居然不知槐花已经开罢，和好友聚餐，一盘蒸槐花勾起了我的回忆，也勾起了我对奶奶的思念，心头萦绕起一缕温润的风。

童年时老家的宅子旁边种着一棵槐树。树看上去不怎么高，但树冠很大，微微有些倾斜。我们老家叫它洋槐树，也叫“刺槐”。槐花盛开时，有蝴蝶一样的花冠，攀附成一穗穗，重重叠叠悬垂下来。小花多卷曲，花瓣多散落，花萼成钟状，细数有五片花瓣，娇嫩细润，气味芬芳绵长。每到四五月的时候，一树的白色的花，在阳光下反射着白色的光芒。碧绿的叶子与洁白的花朵一同随风浮动，像浪花，像云朵，又像旋转的风铃，浓烈而淡雅、清新而洁净。繁密的树叶将阳光遮挡，空气里弥漫着迷人的清香，到了晚上，洋槐树下面放一张凉床，我们姐弟几个围在奶奶身边，奶奶就会拿着蒲扇一边给我们扇走蚊虫一边给我们讲故事。我们静静地听，时光静静地走。

等到槐花越开越多，清新满怀，蝶舞蜂飞，站在槐树下，仿佛置身于一个漫天飘香的世界。蜜蜂们上下飞舞，蝴蝶穿梭其间。槐花树下，是孩子们玩耍的乐园，女孩子有的踢毽子、有的跳皮筋，男孩子有的爬树、有的捉迷藏，微风拂过，槐花纷纷落下，落在发间，落在眉梢。童年时的乡村，大家都互相串门，午餐时大人小孩都端着碗络绎不绝地赶来，于是我家大院的槐花树下便成了热闹的乡村聚会场所。大家端着碗蹲在树下，边吃边说，道不尽的家长里短。孩子们则端着饭碗到处跑，你看他碗里的什么菜，他看你吃的什么饭，孩子们有时还互相交换着吃，谁家有好吃的大家分享。槐花的香气撩拨着人们的鼻息，就会有人跟奶奶说，四奶奶，可以蒸槐花吃啦。

终于得到奶奶的允许，我们姐弟几个都很兴奋，等着吃奶奶最拿手的蒸槐花了。会爬树的弟弟就会噌噌爬到树上，我们递给他竹竿和镰刀，一簇簇的白花轻盈地落在箩筐里。槐花采回来以后，奶奶把它漂洗干净，放入食盐和调料，拌上面粉，上笼蒸熟就可以吃了。吃的时候淋点蒜汁撒点葱花，如果再加点芝麻油，就更加美味了。吃到嘴里，一股淡淡的槐花清香扑鼻而来，很是诱人。记得有一次，我在吃蒸槐花时，掉下好几粒槐花在饭桌上，奶奶不声不响捡起来吃了。奶奶说，在饥饿的年代，几粒蒸槐花能救活一个人，粮食是命根子，可千万不能浪费粮食，我听了惭愧不已，把奶奶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后来也说给我的子女和我的学生们听。现在人们的生活富裕了，把蒸槐花当成生活的调剂，来改善因大鱼大肉吃腻以后换换口味的食品。因为奶奶的话，对于槐花，我是敬慕的也是感恩的，在我心里它是开在尘世里最温暖的花朵，因为它对于我的祖辈有果腹之恩，在饥寒交迫的年代里，为他们送去了温饱。

其实槐花除了具有观赏、食用价值之外，还具有非常好的药物功能，它具有清热解毒、降血压和清热润肺之功效，蜜蜂采集槐花花粉酿制的槐花蜜，具有改善血液循环，防止血管硬化，降低血压等作用。如今，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除了蒸食槐花还喜欢喝具有保健作用的“槐花蜜”，我到超市挑选蜂蜜，首选的也一定是槐花蜜。

在2013年槐花飘香的时节，我正在忙碌着手里的工作，接到父亲电话，说奶奶已在弥留之际，让我们赶回家见一面。我亲爱的奶奶在她九十八岁高龄，在她最爱的孩子们来到她身边后溘然长逝了，后来，那颗曾开满院落的繁盛的大槐树，也渐渐衰败了。

之后每次回到故乡，再次轻轻叩响破旧木门上的锈迹斑斑的铜环，却再也不见那满树洁白的槐花，再也没有奶奶笑意盈盈地迎接我们了，但那颗承载我童年美好记忆的槐花树在我心里依然年年盛开，就像我对奶奶的思念绵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