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宇
一个人静坐,突然就想起那些在记忆里模糊淡忘的微信群来。如同到过的一些地方,见过的一些人,在某个猝不及防的时空节点,再睹相似的情境,就有了重逢的幻觉,一种似有还无的伤感悄然滋生。
一场饭局临时建群,一次拼团旅游建群,甚至是一群互不熟悉的人因某种共同的目的而建群,饭局群、工作群、旅游群,同学群、老乡群、朋友群,业主群、社区群等等,不一而足。事了人去,但群还在。如同小时候乡下的庄台大戏,曲终人散,留下孤零零的高台和一地的琐细垃圾。但相比微信群,这些乡下的戏台是幸运的,平时多成为村民聊天的饭场,而且迟早会等来下一场的演出。
戏台的这份幸运也是短暂的。如今的乡村早已因新村规划,不见了戏台的踪影,留守的多是风烛残年的老人,枯守着失去旧日模样的乡村岁月。
就此而言,微信群和乡村戏台有着同样的运数。我的微信里最早的群是多年以前的。只记得一次全国法治报记者应邀到某省集体采访。为联系和传递资料方便,东道主陪同的记者就建了这么一个群。采访期间,新闻资料传送、稿件交流,路途上大家互发红包、酒局的余欢、采访过程中的花絮,热闹非常。等到短短一周的采访结束,这个群就随着大家的深情道别而完成了使命。之后是长时间的冷清,偶有人在群里说句话,不是询问某某换了手机号码后的新联系方式就是一两句心灵鸡汤,应者寥寥;再后来,陷入旷久的沉寂。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这是大多数微信群的宿命。
这让我想起故乡的老宅。幼时在皖北农村,淮河岸边一个不起眼的村庄。村庄外有一处老宅,四面环水,仅一条不宽的道路通向外面。因村庄新建的缘故,老宅的住户先后搬离,留下凌乱的老屋在高低的树林中。起先,还有老宅的人家隔三岔五地走进老宅,寻找那些被遗忘的农具,甚至冰冷灶台前没有用掉的一根柴火。无主的房屋在季节的雨雪中加速老去,墙倒屋塌,最后剩下一处处断壁。老宅的树木许是隔离了人间烟火,似乎失了生命的章法,旁逸斜出;那些曾经脚步匆匆的巷道,荆棘丛生,杂草蔓延,于是渐渐生出许多乡村鬼话,成为大人告诫孩子勿涉足的禁区。
烟火繁盛的老宅因左邻右舍的搬迁而冷落,像极了那些被遗弃的微信群。
当然也有一些群犹如大漠胡杨,保持了顽强的生命力,不增不减,永远是从容淡定的存在。该热闹时,群声鼎沸;该平静时,波澜不起。但无论如何终究不复建群时的热闹,也少有延续建群时的作用,更多是一些节假日缺盐少醋的问候。
也许没必要这么认真,一些群完成了建群的目的也就应该寿终正寝,因为建群实在是一件极其轻松平常的事,三五个人,动动手指而已,何必矫情。
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想起这些需要搜索才知道的群,委实不算件宽慰的事。这群的背后是一些人和事,一段岁月,一袭行程,恰如去岁春色。记得刚参加工作那时,每到一个陌生地方,往往会生出“这辈子还会再来吗”的疑惑,一些人一些场景总有相见即永别的感觉。
其实,这些微信群,因聚而建,当人离去,群也就失去了依托,就像一个家庭,兄弟异爨、子女远行,剩下的只能是关于当年济济一堂的记忆。
然而,我至今没有删除那些久已沉寂的群,尽管我知道,它们不会有重新热闹的一天。两年前,我在新疆和田参与安徽援疆工作,因为工作的需要,加入或建了一些群,有工作需要的,也有出于友情联络的,随着援疆工作的结束,那些工作群自然就失去了昔日的作用;朋友群也因为我的离开,话题渐少,即便和隔山隔水的朋友偶有联系也不复在群里。但每每看到这些群,就会想起那些昆仑山下的日子,一些人事在脑海浮现,忆起短暂的岁月,透着温暖的感动。
见群忆往事,这大概是群的落寞之后唯一存在的理由,就像一本发黄的日记,岁月不复,回望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