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热线:0551-65179835 投稿邮箱:fzahwyx@163.com
乌石记
来源:法治安徽网 阅读量:10000 2021-06-29 09:27:26

苏天真

这些年,凡往江南,必徘徊池州。这是一座有氤氲的城市,我喜欢金升湖的浩渺烟波,九子莲花的佛音缭绕,秋浦河的蜿蜒灵动,这是一座浸淫在烟雨中的粉墙黛瓦的皖南城市,特别婉约,凄迷且神秘。是的,早该承认自己在暮春的清晨,清楚地听到来自乌石的淅沥雨声,心和耳朵就这样离家远行。

在乌石村史馆,乌石在泼墨的缥缥缈缈仙气中,村旁的水车岭把龙舒河折成九十度弯,让“清浅流”在鹅卵石上舒缓的水流瞬间跌落碧绿深潭。群山相拱之中,向东漫漶,流进了秋浦河,流进了长江。也流进了乌石村,湿润了乌石。两边,田畴交错,高大的洋槐三五成群,金黄色的油菜花恣意张扬;乌石村静卧其间,“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梦里水乡芳绿街,玉谪伯虎慰苏杭。”远远望去,若高山流水之轻灵、隽秀,亦宁静祥和之超脱、朦胧,恰如五柳先生笔下的桃花源。

乌石,这个藏在深闺人未知的千年古村,三国为虎林城,唐叫乌石寨。《贵池县志》载:“池州自孙吴时,即为濒江兵马之地,并每以重臣有望者镇石城、督武林。”称乌石是明朝以后的事。反正,这里连绵的、铺陈的山水,因清澈、灵动、妙嫚、诱人而灵性十足。这时你要呤诵“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滨纷......”的诗句吗?

春雨后的乌石村,更诱人的是芳草萋萋,尤如一尾灵动的鱼儿在潮湿的鼻尖上游弋,毛茸茸的触碰感令身体一阵又一阵酥麻,水波荡漾后,继而又是温软如玉的沉淀。村庄按“鲇鱼虾蟹戏荷花”的结构建水系,村中多为二层建筑,背山面水,座面朝南,白墙红瓦,与村东陡峭的乌石壁遥相互应。如一颗颗宝石,镶嵌在青山绿水间。乌石、乌石——“天倾欲随石”,那个魏颢在《李翰林集序》中称这位伟人的浪漫主义诗人,是为骨骼严整,巍然如山。额宽,眼、鼻、口皆大,正襟危坐,顶骨秀气,“眸子炯然,哆如饿虎......”,双眸炯炯有神,舒展的颚部透出坚定意志。仰或《与韩荆州书》说“虽长不满七尺,而心雄万夫。”李白虽个头不高,但心有鸿鹄之志。

我于村前的石板路上静坐良久,看光影移动,恍惚中听见七进七出,气势恢宏的吴家宗祠里传来窸窣之声,还有高低错落五叠墙头风铃声,更有翠鸟的婉转啼鸣,这些声在春日迟迟、午后岑寂时分,给我一种故地重游的亲切感。

对于这片土地的确正如对它的怀疑一样艰难。

难怪吴大大元年(251),孙权策封六子孙休为琅琊王,镇守东吴重镇虎林城(即乌石)。如今村边龙舒河南岸一片开阔的草滩,又称“黄金坡”。我来此地正是花香氤氲,草木葳蕤,暖风微醺,宛如“白云深处仙境”,也亦“桃花源里人家”,故而更绚烂、更忘我、更嚣张地开放着。

不要说这乌石险要,不要说“黄金坡”的氤氲醉恣。在“薄游成久游”的李白,唯有“堕石”与“生枝”来个千年一叹了。

秋浦千重岭,水车岭最奇。天倾欲堕石,水拂寄生枝。

(《秋浦歌》之八)

在那善变的仲春时节,庙堂掀起的政治狂澜,逐渐将王朝拖入时代的政见博弈,却给李白近十年的“余荫”,则通过一支笔,退避山壑,实践着走向自然。在艰辛的旅途中,诗人以士代夫阶层的范式,傲视群雄,酒蚀魂销,诗锋所向,诗品和格局以自我期许、自我发现和自我救赎的方式得以“淬炼”,诗人那颗高傲的心再次满血复活,下笔自然深厚起来。于是,龙舒河雾霭葱茏,秋水盈盈里,一叶扁舟破镜而来,诗人衣袂飘然,仰视水车岭,才有直插云霄,风摇树动和危石欲堕皆若巍峨轩昂,琴瑟和鸣,与世间万象融洽无间,内心光明如日月,意念澄澈如璧玉吧!

毫无疑问,水车岭是一座山,乌石璧也是山的一部分。纵使水车岭伸出长长的手臂挽住龙舒河,亦使拐弯的河水坡下生成近千亩半月形坡地,如一块巨大的绿色毛毯,晾在堆满卵石的河滩旁。这恰恰如生命的曲线,似乎他的脚步丈量的不是山高水远,而是某种精神性的距离——完成一个冥冥中设下的生命大圆。我忽然想起,大凡旷世高才似乎与山水密不可分,仿佛山水就是他们生命的起点与终点,陶渊明是这样,李白是这样,杜甫是这样,王维是这样......

或许,潜意识中,我最爱的并非是李白冲天的才华,恰恰是他“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放荡不羁爱自的人生态度。这种高滔浮世的人,一生不缺的正是水的灵性气、山的磅礴,他的笔下才能流泻出一部部不朽之作,荫泽千年。如今,依然散发着诗性的光芒。

走出村史馆。其实,这儿算是村街的中轴线,但眼中所见,亦不过是由众多白墙红瓦两层小楼组成的街巷。在街巷深处的老宅故居里,那里有鸡鸣犬吠,桑竹成阴,炊烟袅袅,还有五百多年前吴氏宗祠那巨大的石鼓,挽留着、牵扯着我的视线,我似乎能想像当年旌旗猎猎,战鼓雷鸣,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的吴家军。那个头戴狮子盔,身披铠甲,腰系金兽面束带,纵马挥刀的将帅,屹立在城楼上,临江纵目,气势非凡,气象万千的龙舒河尽收眼底。

难怪三国东吴利用此地险要屏障,筑城建堡。

村南古渡口,沿一座窄窄水泥桥直奔对岸,走进当年孙休放马的坡地,微风中依稀听到浩荡的阵列,军靴擦擦、兵器相撞以及战马的撕鸣声。

这一刻,我分明看到山峦、草木、溪流、碧水、飞鸟有了重重叠叠的影子,纷纷沓沓地走进历史,我以为那些消失的人与事存在着一条通道,亦如大树的根系,在大地的深入隐蔽地相连,弥漫在我们的周围,滋养我们的内心。即使飓风扫过,它依旧以巨大的定律,停留在原处,它们是这世界的一部分......曙色出笼时,我看见了真正的乌石,看清她真正的脸。

这是我与古石鼓留影一帧,沾沾岁月滋养的古气。

我想,许多年前,那些形状、色彩、纹路迥异,那虎林城旁的元妙观、文昌阁、灵官庙、太白楼......应该以同样的方式抵达乌石。青山隐隐,碧水幽幽,凡美,无不以毁灭存档。虎林城与它的王朝消失在时光深处,唯留下永恒的文化的结晶。

站在湿漉漉的坊巷里,看光影移动,仿佛那些油纸伞,长衫客轻盈的步履在在虎林城影影绰绰。一刹那,风卷大地般,如织的人流与热闹的市声悉数散尽,好似正经历离散与隐匿,不可逆转。

或许我们可以领悟:“军事要塞和唐诗背景”的乌石,作为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剑胆琴心”,已蔚然成为一种时代快乐与幸福的文化潮流,与世俗化的生活快速接轨。

说实在的,我很难将乌石风云会际的过往与置身这白白苍苍的暮霭晨岚,听闻这响如天籁的溪声江流,看尽这山野间绚烂的红蓼黄菊......联系起来,即便趴在石鼓上去读风化的文字,也无法捡拾时间的重量。好在村办公楼白墙上书写着《村规民约》,它如村风村俗的一面镜子,让我从中得见乡村振兴与村民自治融为一体相得益彰的精神力量。

走过村口林草木葱郁的小桥,晌午的天光安静地笼罩着大地,路对面倚山而起的茶厂门敞开着,新茶的清香和着屋顶的炊烟阵阵浸入心脾。村主任告诉我,茶厂是村里投资金40万刚建不久,承包给种茶大户经营,青壮劳力大部分外出打工,留下的老人妇孺管理茶园,采茶季每天能挣个五六十元,还能照顾到家呢!

“村里路和房子建得都漂亮,但住的人很少,也不叫美丽乡村,我们十四五规划中,把民宿和乡村特农家乐做为乡村振兴的重点目标,把乌石与李白这张历史名片擦亮唱响,充分利用乌石天然氧吧的优势,做大做强“候鸟式”度假休闲旅游产业,把龙舒河、水车岭、乌石璧、黄金坡等资源利用好,让村民不出门赚大钱。

一遍又一遍,文字、音视频和网络洗刷了历史,让情节在历史的缝隙中鲜活起来。在情感指向的瞬间,我感受到一腔热血激荡的嘹亮声响起。我终于相信历史和文字有撕裂时空的力量。

文学是文化星空中最耀眼的星辰之一,是润泽亿万灵魂,根植于骨髓的精神信仰。

也唯有这样,那些跨越千年的的风云际会,千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那些似水流年,也终究变得可堪追忆。

知否,知否!那些乌石往事,它们并未如烟缕缕,乌石人正在谋划更有意义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