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小学五年级(毕业班)时是在离家十余里远的乡中心小学,晚上要在学校住宿、上自习。那时家乡刚通电不久,家家户户也用上了电灯泡。乡村的夜晚总是诡异得很,时不时地就停电,没有征兆,没有讯息,让人措手不及。
有了电,真方便;停了电,愁死人。家里的煤油灯不够用,乡下蜡烛很难买到,手电筒照明又太奢侈,怎么办?好在我的同桌家境尚好、家又在学校附近,他倒是备了一盏煤油灯,只不过他总是把那盏灯放在自己座位的正中央。
困难难不倒少年男,索性自己动手做一盏墨水瓶灯。不过,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真是难。
小时候家里穷,我用的笔不是铅笔就是圆珠笔,钢笔是用不起的,所以要找一个英雄牌墨水瓶好比登天。我总算在教师宿舍边上一个极不起眼的地方淘到了一个红墨水瓶,显然是老师用完后随手扔掉的。墨水瓶找到了,这个灯就好做了。旋开瓶盖,用剪刀尖慢慢地戳成一个铅笔杆般粗的小圆洞。找来牙膏皮,卷成一个小圆筒,里面裹上用绵纸或棉线做成的灯芯,穿过瓶盖上的圆洞,直插在瓶底。露出瓶盖的灯芯要短些,藏在瓶里的灯芯要长些。
煤油是从家里用父亲喝完的酒瓶装来的,倒入墨水瓶中。倒多少,是有讲究的。千万不能倒满,那样很容易把整个瓶身都烧起来的;也不能倒得太少,否则煤油很快就烧干了,灯芯也会烧坏的。多少为宜?煤油与瓶肚子上边的那条线持平即可。
为了让煤油别挥发得太快,我还特地找来了一个瓶盖,倒扣在墨水瓶灯上,呵呵,现成的灯帽。擦着火柴,点亮灯芯,一撮小火苗在我眼前不停地跳动。我能看清书本了。到底是烧煤油的,烟雾袅绕,几个星期下来,整个人都熏得晕乎乎的,双眼成了熊猫眼。早上洗脸,用毛巾一擦,白毛巾变成了灰毛巾,鼻孔里也尽是黏糊糊的煤油烟垢。
要是遇到起风时,墨水瓶灯的火苗就左右摇摆不定了。风稍微大一点,灯火就会灭。于是,用白纸糊了一个小灯罩,的确挡住了一点风。可是,遇到大风一来,灯罩被吹歪了,碰到火苗,随即着了起来,害得我连忙用书本拍火,那场面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
下了自习,就把墨水瓶灯放在抽屉里。有一天,几个调皮捣蛋的小鬼头在我的座位上打打闹闹,居然把我的桌子掀翻了。墨水瓶灯碎了一地,煤油也溢了一地,我的心更是碎了一地。老师闻讯赶来,质问了那些“肇事者”,并让他们合伙赔了我一个墨水瓶灯。
一年后,我离开了那所中心小学,到了乡中学读书,也带上了那只墨水瓶灯,其间也用过几次。时间在流逝。蜡烛也好买了,电也不经常停了,墨水瓶灯也就用不上了。初中毕业了,我把书本、衣物收好装箱带回家。那只墨水瓶灯有没有装箱,我已记不清了,但我十分确定,它已装进我的心里了。
(谢世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