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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期盼
来源:安徽法制报社 阅读量:10000 2022-01-10 11:18:12

“阿宝,要有时间,你现在回村里一趟。”一大早,父亲就打来电话,电话那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深冬时节,父亲的哮喘越来越重了。父亲继续说,“家里屋后头的公路通了,村里要办个开通仪式,你回来看看,把车子开到家门口来。”

一看日期,再过一周就冬至了,心想,还是不凑这个热闹,赶在冬至再回老家看看吧。

冬至,给母亲祭坟,是我每年都必须要做的事,风雨无阻。

那天一大早,我驱车行驶在环巢湖大道上,天灰蒙蒙的,车载收音机里,传出安徽交通广播的女主持人悦耳的声音,播报完路况后,便接着说道:“各位听众,今天是一年中最短的一天,按照中国的传统习俗,冬至这一天除了要祭祖,寄托哀思外别忘了还要吃饺子……”车子驶过高林镇不多远,就能看到一条整洁干净的沥青马路蜿蜓于山坡和村庄中间,五米多宽,可以通过并排行驶的两辆汽车。道路直通严桥镇严明村,路两旁站立着一盏盏路灯,灯柱上灰黑色的太阳能电池板清晰可见,节能环保。道路两旁间隔栽着冬青树、香樟树、桂花树,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景观树。

父亲早早地迎在村口,穿着厚厚的棉袄,身体微微前倾着,朝着我回来的方向看着。看见我下车,就连忙笑嘻嘻地迎了上来,喘了几口说:“怎么样,一车就能开到家门口,方便多了吧?路开通那天,县里有个领导来剪彩,全村人都在,电视台还来摄了影,热闹得很!”

我一边搀扶着父亲,一边听他继续说道:“哎,你妈死得早,她盼望着这条路的改造真是盼了一辈子,可是至死……”走在整洁的沥青路上,母亲生前拉板车、挑担子的一幕幕情景浮现于眼前,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母亲生前,还总喜欢到村口看看。“哎,修了多年的半拉子工程怎么就修停了,没人管了呢?什么时候也能像你们城市有水泥路就好了,也就不怕下雨了。”这句话,母亲在这个村口对我说过很多遍。

连续阴雨天气,往往一下就是十几天,南方的天气就是这么纠缠不清。村口深浅不一的烂泥里,布满了板车、拖拉机的辙印,有时还夹杂着水牛零乱的蹄痕和牛粪。快进村口的十字路拐口,已被拖拉机车轮碾成泥浆坑。板车的绳子深深地嵌在母亲的肩膀上,母亲斜着身子,撅着屁股,将脖子伸得老长。母亲双手紧扶着车把,矫正着来回摆动着的车轮。最终,母亲还是拗不过不听使唤的车轮,脚一崴,车轮缓缓地滑入深深的泥坑。板车上放着四个箩筐,箩筐里压着满满的花炮,箩筐顶层的花炮被颠进泥浆里,撒落一地。很快,花炮周围的泥浆便慢慢变红了。“今天失算了,本来想板车能多拉一点,肩挑两个箩筐太慢,这四个箩筐又太重了……哎,这地上的爆竹沾了水就废了呀。”母亲噙着泪水一边自责,一边脱下胶鞋敲打着车把,鞋筒里垫着的稻草被踩成稻草沫,在寒风中乱舞。“阿宝,帮妈妈一把,不能再滑倒了,爆竹再掉水里这趟就全白拉了!”我咬紧牙齿,腮帮子鼓起多高,使出浑身的力气,帮妈妈扶车把,毕竟还是人小身单,整个人随着车把和妈妈的身体左右摇晃。

母亲光着脚板,路太滑,只好一瘸一拐,缓慢地拉着板车,往前挪。刚到家门口,母亲身子一歪,便躺倒在路边。大姐、二姐、三姐七手八脚地抬箩筐,拉板车,父亲艰难地背起母亲。母亲的额头滚满泥水,紧咬嘴唇。母亲在床上喊腰疼,仅仅躺了两天又扛起了扁担。那一年,我十一岁。

跪在母亲的坟前,我拿着一根树枝,一边轻轻拨弄着燃烧的“纸钱”,一边用手指着前方的路告诉母亲:“妈,现在农村条件好,村口的道路通了,也都不用板车了,车子还能开到家门口哩。”

纸钱燃烧的味道,同鞭炮炸响后散发的硫磺味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在我手指的方向,京东瓜果送货车疾驰而去,一名道路护工穿着橘红色工作服,肩上背着工作包,爬上路边灯杆;还有一名,正拿着大剪刀在修剪整饬路边的景观树……

家乡的路,在母亲艰难的跋涉中逐渐通畅起来,如今缩短了我的乡愁,变成了乡亲们的致富之路……

(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