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甚好,四处的田野沉浸在月光柔和的润泽里,这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二旦在窗户下坐了半天,周身燥热,他突然站起,冲进厨房,拿起有些锈蚀的菜刀,二旦要去杀人。
刀在二旦的手上,他掂了掂,分量不轻,刀口微卷,但仍有寒光烁动。二旦举刀在空中乱劈,月光闪躲,但总是躲闪不开,月光的片羽在二旦的刀下纷纷落下,落在地上化作了点点星露。
二旦实在是不甘心,他要杀人。
二旦在家中没头苍蝇般地乱蹿,他在找磨刀石,磨刀石过去家中有一块,旮旮旯旯找遍了,不见踪影。二旦打开大门,月光将他打了个踉跄。二旦想到了门枕石,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门枕石是麻石的,他对着这块有些破损的麻石狠命地磨起刀来。“嚓嚓,嚓嚓嚓”,磨刀的声音刺耳,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快意。
月光似水,“嚓嚓”的磨刀声没有打扰月色的波动,如水的月光轻抚过二旦的乱发,又在二旦的目光上舔舐来舔舐去,甚至月光水也在二旦磨亮的刀锋上跳跃,随着二旦来回的磨砺时隐时现。
磨刀不误砍柴工,磨利的刀好杀人。二旦的胸腔一鼓一鼓的,他用手指荡了荡刀口,刀锋细密地在指尖滑过,这应是一把削铁如泥的杀人刀了。
二旦要杀的人是明光,一个曾经和他过命的兄弟。
明光骗了二旦,骗了二旦几乎是所有的心血钱。太好的兄弟了,太相信了的兄弟了。二旦毫不犹豫地将藏在床底下的钱、存在银行的钱一把交给了明光。明光许给了二旦一个大大的饼子,饼子里有各种作料,诱人般的好吃。拿钱时明光一口一个好兄弟,“苟富贵莫相忘”,文乎文乎地说。
更要命的是二旦还帮着明光借钱,做中间的担保人,左邻右舍借,亲朋好友借,村里村外借。二旦人忠厚,土生土长的,村里村外人信得过二旦。在二旦担保的借钱人中,除自己油罐、盐罐淘干净了,娥姐拿出来的最多。娥姐的钱是奔着二旦拿出来的,娥姐是二旦的相好,村里人都知道,一个寡汉,一个孤女,村里人巴不得他们走到一起。
娥姐对二旦一百二十分的信任,二旦没怎么说,娥姐就把钱全盘拿出了,二旦过下手,一把交给了明光。
明光很是风光地回过村,开着豪车。什么是豪车?二旦对人说,明光坐的不是车,屁股下压的是幢楼。明光回村,对村里人舍得,家家户户一个大礼包,到二旦家,还提溜了烟和酒,烟和酒都是值大钱货。
明光和二旦亲得不得了,穿开裆裤就在一起不说,二旦小时还救过明光的命。明光被毒蛇咬了,二旦趴在伤口上吸毒液,明光救下来了,二旦的唇肿得像猪拱嘴,差点送了小命。明光常提这事,过命的兄弟了。
明光风光,二旦高兴,心踏实,村里村外借钱给明光的人心踏实。
明光风风光光地回了几次村,村里像过节。不过好景不长,明光如是蒸发了,别说二旦了,任谁也找不着。但村里突然热闹了,杂杂口音的人来个不停,来人都是找明光的,找明光要钱。明光的老婆孩子还住在村里的老宅子里,明光找不到,找到了明光的根。
二旦惊得掉了魂,先是为明光担心,之后想到了自己。果然,二旦安宁不下来了,左邻右舍找他,村里村外的人找他,还钱,明光找不到,独找二旦,二旦是担保人。二旦心要掉,一夜急白头,心中暗呼:我的过命兄弟呀。二旦去城里找过明光,明光气派的公司二旦去过,现在关了门,门前蹲着一堆索债的人。有公家人说:明光涉嫌诈骗,正在追逃中。
二旦心凉到了底,剩下的日子还能过吗?二旦面对不了他作担保借钱的人,自己也就罢了,谁叫是过命兄弟呢?别人怎办?娥姐怎办?
没找二旦还钱的只有娥姐。娥姐也是个可怜人,早年间死了丈夫,孩子拉扯大了,却落得一身病,二旦对娥姐好,可却给娥姐带来了灾难。
二旦提了刀,他要去杀人。杀谁呢?明光找不到,只能去杀明光的老婆孩子了,钱要不回了,出口恶气。
二旦知道明光的老婆孩子无辜,可二旦要给许多人一个交代。是一个交代,也将自己交代了。
路过娥姐家,娥姐家还有灯光,二旦的腿发软,他靠近了窗户,只听娥姐在说话:你想他的蛋,他要你的鸡,蠢哦二旦,二旦蠢货哦,我也蠢,明光也蠢……二旦还想要听下去,娥姐关了灯,只剩下月光“噼啪噼啪”地轻轻炸剥。
二旦突然没了底气,握刀的手垂了下来。
二旦漫无目标地向村外走去,路上有棵野草拦,二旦杀了。有一只青蛙在鼓瑟,二旦砍上一刀。有条蛇昂着头,二旦举刀,却又莫名地放过了……(张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