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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访龙眠山庄
来源:安徽法制报 阅读量:10000 2022-09-30 14:40:09

因为疫情,有了空闲也只能在本市内转转。幸运的,我所在的桐城市是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境内秀美的自然风光和丰厚的历史文化遗存交相辉映,一个石块,一滴水珠,都仿佛拥有灵性,向人们述说远去了的时间,讲述如烟的往事和不朽的人物。在清明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和爱人怀揣崇敬之心,拜访“宋画第一”的李公麟的归隐之地——龙眠山庄。

李公麟,字伯时,号龙眠居士,安徽省桐城人。熙宁三年(1070)22岁时,与二弟公权、三弟公寅以及堂弟李楶参加科考,并同榜中第,从此踏入仕途。公务暇日,他与当地的山林隐士、文化名流结伴悠游,书画唱酬,致使在官场上淡定优雅,没有惊人的建树,但他的为人处世、醉心作画和勇于创新的精神却是值得推崇的。元符三年(1100),李公麟以朝奉郎致仕回到老家桐城,从此远离人间风雨,潇洒在山水之间。

龙眠山属大别山余脉,山中苍峰翠谷,峭壁清流,以独特的秀丽赢得了“擅江北名山之秀”之赞誉。李公麟的龙眠山庄就建在距城区七八里的龙眠山中,即今天的龙眠街道双溪村李庄。山庄坐北向南,占地面积为4000平方米,背倚高山,面临平畴,视野旷阔,龙眠河绕西侧向南流去;四周环筑土墙,朝南建有一座楼门,两端开辟东西花园,种植名木奇葩;门前有一元宝形的池塘,蓄鱼种莲;后山修竹影映,古木荫翳,鸟鸣其间,环境宜人。

过去出门,靠的是脚量,走山路更是费时费力。但古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李公麟的“富”,是他的绘画艺术,是他的人格魅力,所以天下的文人墨客不顾路途遥远,纷纷前往他的龙眠山庄。

著名诗人梅尧臣在桐城任主簿时,一有闲暇就去境内的披雪瀑游玩,与住在披雪瀑边的李公麟结识。梅尧臣后来调往京师任职,李公麟赴京参加礼试就住在他的家里。两人既有年龄上的差异,社会地位更是不同,李公麟是以聪慧、学识赢得了梅大人的赏识,还是为人敦厚、心地善良得到了梅大人的认可,或兼而有之?李公麟辞官回到桐城,梅尧臣每每往返老家与京师之间,总要到龙眠山庄歇脚几日。一年深秋,李公麟正在家中作《十八罗汉图》,第十八个罗汉画到一半时,有人进来告诉他,梅尧臣在京师染上瘟疫不幸去世,他如遭雷击,画笔落地,从此封笔。由此可知,这一对忘年交情谊是多么的深厚。

李公麟在京做官时,正是苏轼与王安石闹新旧党争之时,但他跟新党的王安石和旧党的苏轼、黄庭坚的关系都很铁。熙宁七年(1074),王安石辞去相位,李公麟与他同游金陵,并为其写真画像;九年,王安石第二次罢相,他仍为其绘《王荆公骑驴图》,一起喝酒游玩、写字画画、作诗论道。他的高尚的人格情操赢得了世人的钦佩推崇。李公麟和苏轼等关系也很亲密。元祐三年(1088)春闱,苏轼任主考官,李公麟为考校官。锁院期间,李公麟画马,苏轼以诗赞之,黄庭坚、晁补之等人分别和诗称赞。可以看出,他与苏、黄之间的友谊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官场交往。据《桐城县志略》载:苏轼曾筑别业于桐城官庄即今文昌街道官桥村,黄庭坚曾读书于桐城灵泉寺,两地与龙眠山庄相距六七里。暖心的地方,定然是大家向往的港湾。黄庭坚及苏轼、苏辙兄弟常到龙眠山庄作客,与李公麟一起徜徉龙眠山中,遨游在艺术的时空里。

人们进了山庄,欣赏《龙眠山庄图》想必是不可或缺的一个环节。《龙眠山庄图》是李公麟踏遍龙眠山的峰壑石泉,艺术地再现山中的璎珞崖、澄元谷、延华洞、雨花岩、鹊源等二十胜境,反映了山庄的风貌特征。画中的山岩树干以墨线勾勒,辅以淡墨渲染皴擦;人物以白描画法,造型古雅朴拙生动,不仅堪称一幅远离尘嚣的山林隐逸风俗画卷,也表现了作者崇尚清雅幽静、简朴自然的思想倾向和生活情致。苏轼在《书李伯时<山庄图>后》写道:“龙眠居士作《山庄图》,使后来入山者信足而行,自得道路,如见所梦,如悟前世。见山中泉石草木,不问而知其名;遇山中渔樵隐逸,不名而识其人。”而《山庄图》的每一幅图上,都有苏辙的题诗,是为《龙眠二十咏》。黄庭坚对龙眠山的环境非常眷情,挥毫写下了《龙眠山》:“诸山何处是龙眠,旧日龙眠今不眠。闻道已随云物去,不应只雨一方田。”

漫步在和煦的春风里,看着脚下的瓦砾,回想书籍里的文字,对先贤李公麟由衷的敬佩,更对他为实现理想而矢志不渝、勤奋不息的精神大为折服。他为了使笔下的马达到“不唯画肉兼画骨”的效果,常常在马厩里一待就是一天,仔细观察马的生活习性和形体神态,现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的《五马图》就是他为官时期的代表作品之一。病痹告老还乡后,因龙眠山中有虎,可以观摩,他改为画虎,《猛虎图》就是归隐后的晚年之作。为了画好龙眠山的秀美风景,他“坐石临流,悠然终日”,终于创作出《龙眠山庄图》写真长卷,现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院。苏轼说,《山庄图》“其神与万物交,其智与百工通”,称李公麟为“有道有艺”的画家。李公麟即便生病在床,“犹仰上画被”,做落笔之状,家人阻止时,他才恍然,笑说“余习未除,不觉至此”。正因如此刻苦,他才作画无数,人物、史实、释道、仕女、山水、鞍马、走兽、花鸟无所不能无所不精,既有真实感又有文人情趣。而他享有“独步中国画坛”“宋画第一”等美誉,是其师法晋隋唐宋诸家,但又不蹈袭前人,能集众长为己有,画作“鞍马愈韩干,佛像过吴道子,山水似李思训,人物如韩滉,潇洒之处如王维……”是他自立门户,大胆地摒弃色彩,仅以单纯洗练、朴素自然的线条来表现物象的形貌情态,成为与重彩和水墨淋漓的画法相抗衡的传统绘画样式之一,被后人称为“天下绝艺矣”;是他主张以“立意为先,以喻世教”的创作宗旨,对主题的表达在构图当中,抓住最能耐人寻味的一瞬间,达到出人意表的效果,具有“形神毕现”“天人合一”的特色。他画道释人物出奇立异,创作出《长带观音》《自在观音》等新形象,将观音画成飞舞长带的人间少女,把维摩诘画成温文尔雅的士大夫,进一步使道释画由宗教崇拜的偶像向观赏性绘画的转变。

日月如梭,匆匆千年,山庄只留下了旧址,馆、堂、阁早已不存,但龙眠二字仍留在史册里,名扬海内;李公麟的遗留传世之作虽如凤毛麟角,但国内外的博物馆和收藏家均视为珍宝,他的创作理论和绘画技法成为后人学画所遵从的样板典范,“犹如群龙之首”,千百年来代代相传。当今的桐城儿女每逢节假日,总是邀约三五亲朋好友,走进龙眠山,“复忆李龙眠”。

今天,站在龙眠山庄的遗址上,虽因时间长河的隔开,不能亲眼目睹李公麟泼墨挥毫,但放眼望去,那满山坡的嫩绿的茶叶,那一棵棵枝繁叶茂的果树,那充满生机、整洁的村舍,那采茶女的黄梅歌声和悠然起伏的身姿,一样让我和爱人流连忘返,正如明代桐城训导许浩《游龙眠山诗》所发出的感慨:“……我来觅陈迹,满壑烟霞生。凝神致遐想,恍若图中行。”(汪世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