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兵

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总在老家生机盎然的院子里，酿点酒封存。

我酿的酒，特别醉人:闻，有淡淡的清香；抿，有甘醇的清甜；闷，有点苦有点涩；回味，有浓烈的余香。

我酿酒用的是高粱、玉米、小麦、糯米、大米五种粮食配上生物酵曲。这个配方在朋友处淘来的，据说是知名酒厂内部配方。

经过自己手置办的原料，总是让人安心。

我要酿酒，院子里的主人：生我养我的父母亲开始开心地忙碌起来，收集柴禾，清理灶具。

发酵，是个等待的过程，大概需要一个月。这段时间里，我默默地在酝酿着一份情、一场景。一遍遍地翻看记忆的相册，寻寻觅觅，找出几个爱酒、懂酒、心通、意连的朋友，选择一个风轻云淡的日子，在空气中溢满酒香的时候，来品尝我酿的酒。

蒸馏，也就是出酒。朋友如期而至，院子里热闹起来，父亲笑呵呵地接过朋友敬过来的烟，点燃柴火。在热腾腾的蒸汽中，出酒管里潺潺流出似泉水，随着上升的热气，飘散出浓烈的酒香。

空气中酒香正浓的时候，朋友到齐了。厨房里菜肴的香味勾得肚子咕咕叫，勤快的父亲把早已洗净的碗筷、酒杯摆放在堂屋里的四方桌上。上菜，妈妈做的菜特色就是朴实，实惠。当然少不了我最爱的腊肉烧大蒜，肉：是大块大块的、肥瘦分明、烧得烂烂的，蒜，全是带蒜头的蒜秆、烧得化化的、油而不腻；来过的朋友，都会惦记着，山粉圆子烧肉，妈妈做的山粉圆子是把山粉发开，放进冬米一起捏成，再与大块的红烧肉一起慢火焖熟，肉香、圆子软；蒸香肠、烧咸鸭、腊鱼……都是下酒的好菜，煤炉子上还炖着香喷喷的土鸡汤。

酒，是最陈的原浆。我酿的酒，属于带有个性的味道，在酒中，情怀无需言说，悲喜无需表达，推杯换盏时，杯杯美酒懂我们的英雄气，儿女情；懂我们的书生气，侠客胆；懂我们的平常心，年轻态！轻轻摇晃透明玻璃杯中，有点微微泛黄的烈酒，一缕醇香——纯粮特有香气，扑鼻而来沁人肺腑。微微抿一口，闭上眼，香醇液体悠悠地掠过舌，润润地滑过嗓、缓缓地淌过喉，暖暖地落进肚子里，徐徐地游离在鼻腔间，悄悄地潜进血脉中……甜在舌尖，醉在心头。

这个时候朋友总会拉起正在埋头烧火的父亲一起喝一杯，父亲不爱酒，也不善言谈，总是客气地推辞，只一个劲地添柴，烧出最旺的火，蒸出最浓的香。母亲不断端上新鲜炒菜，招呼我和我的朋友吃好喝好。

刚出锅的酒是用来封存的。懂我酒的朋友，我总会送他一坛封好的酒，叮嘱他收藏。记着这份爱的香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发酵成我们的回忆。

年复一年，小院子里留下太多的记忆，也经历了大的变故。我父亲，几年前备受胃癌的煎熬，依在我的怀里，嘴里喃喃喊着自己的妈妈而去。两年前母亲染病不能自理，身不由己地离开这个眷恋难舍的老村庄。

流年似水，院子里的春色依旧，酒香再次飘起时，柴火正旺，空气中的香味却不再有那么浓烈。自备的菜肴虽丰盛，却少了妈妈的味道。

细细品来，当岁月不经意从我身边划过，关爱我的人的目光，离我越来越远。眼前飘忽着的一个个平淡温情故事，我酿的酒，却再也喝不出从前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