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兰

秋天的雨 ，来得安静。不像夏日里的暴雨，黑头紫脸憋好一会，才能把豆大雨点砸下来。秋天的雨，温润如君子，却极具杀伤力。以至于，枝头上开得正盛的桂花，还没来得及细瞅，就被忽如其来的雨水打落了。看着满地凋零的花瓣，心里说不出的惋惜。觉得桂花不应该这么快就凋谢，觉得桂花应该可以开得更长久一些的。

桂花开的那几日，公园里的游人，明显比平日多了许多。桂花，只有在开着时，才会被想起。大多时候是作为配角，混杂在一排常绿乔木中，不认真去分辨，很容易被误认为一棵树。桂花开花，是真的香啊，沁人心扉，只把人熏得神思恍惚，收神，却又不记得想些啥了。

在我常去的生态公园的湖畔，看见一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妻站在一棵桂树下。女的微微闭目，仰头对着一树桂花深情地嗅，男的，就那么笑眯眯地望着老伴，不说一句话。面对一树花开，再古板的人，也会忍不住从心底流露出笑容；面对一树馨香，心中即使有不开心，也会选择间歇性忘记。我从老两口身边路过，脚底不由地放慢、放轻，生怕惊扰了这美好氛围。

我想不起来，除了桂花，还有什么植物，细微到令人忽视，绽放时，却有着夺人心魄的气势。满城桂花香，是桂花写给晚秋的诗。天，将寒未寒，带着宜人的凉意；风，晶莹剔透，浸透桂花的馨香。一座城市，因了这不绝如缕的桂花香，仿佛进入慢车道。带有香气的时光，真好啊，让你不由自主，一而再地把脚步放缓放慢了。

桂花开的那几日，清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窗户和门，尽可能大开，让空气对流。我闻到细密的馨香在房间游动，浮动的光线，好像也被染上明黄色。当然，这色彩也许是我臆想出的，我甚至觉得桂花温暖的色彩，就是为了弥补深秋的萧瑟。

傍晚，听见小区的两个大妈，围着一棵桂花树窃窃私语：“怎么说谢就谢了啊，早知今年花期这么短，没事多出来走走了。我跟着叹息，桂花开时，都认为时光还早；谢了，方感觉到可惜。人，都是有一种共性，又岂止对桂花，对待亲情、爱情，不也一样吗？总觉得时间长着，过了今日还有明朝。一旦失去，才感到锥心刺骨的痛。

一位文友每次跟我聊起她的父母，情不自禁流泪。这位朋友从小父母离异，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对父母充满矛盾心理，既想靠近，又刻意地躲避，以致父母离世，她一个都没有守在跟前……她说世上许多悔恨，大都因为“等待”。

喜欢桂花的幽香，更喜欢桂花平淡不张扬的个性，四点小花瓣，组成一朵小小的“十”字形，藏在浓密的绿叶中，不是沁人馨香，很容易就被忽略了。我想这应该是桂花难登大雅之堂的原因。去美术馆观画，无一例外，每次看到墙上挂的不是牡丹、红梅就是水墨荷花，却极少看到桂花的身影。确实，桂花与牡丹、荷花这些具有象征意义的花卉比起来，真像锦绣文章中的一个省略号，极容易被忽略，却又在某个特定地点，让人倏忽想起，就像突然想起遥远的故乡，想起某个人。

桂花谢尽的时候，秋天已经接近尾声。不舍桂花的人，开始想办法将桂花藏进各种美食，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酒，人们用味觉将这人间的胜景收藏，等打理好这一切，冬的脚步已经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