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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畈稻谷香
来源:安徽法制报 阅读量:10000 2023-12-22 10:47:15

□徐霞客

在我的感知中,乡村的秋天是五彩缤纷的,有淡黄的枣子、深橘色的柿子、暗红色的石榴,还有金黄色的稻谷……上下班时,总要经过白湖的东西大圩,驱车行驶在河田怀抱里的圩埂上,总感觉被一望无垠的稻浪包围,一簇簇成熟的水稻在风中摇曳身姿,风声稻浪,似一曲动人的乐章。

其实,在乡村,稻谷黄了,农民一年忙到头的价值就来了。

收割稻子,无论是在手工割稻岁月,还是机械化收割时代,对农民们来说,都是一场战斗,需要全家总动员。

中秋过后,乡村广袤的土地上,大片的稻田开始呈现绿黄相间的渐变色,犹如大自然的调色盘。一片片稻谷,黄灿灿、亮晶晶、饱鼓鼓,一颗颗饱满的稻谷笑弯了腰。寒露节气的一天傍晚,我开车行驶在东大圩里,四处寻找收割晚稻的场景。在一个场基上,看到了田畈里忙碌的收割机,割稻、脱粒、装车,一气呵成,十分钟的成果便超过一个整劳力一天的劳动量。身旁健谈的吴大哥,指着一览无余的农田,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他带领犯人种大田的苦涩日子,感慨到犯人的泪水、身上的汗水、脚下的泥水,真的洗刷了很多犯人的罪恶。

孩童时代,秋风吹过,稻子一黄,孩子们就知道又一个“双抢”来临了。但在我们记忆深处,“三秋”和“双抢”显然是内涵相似而过程迥异的两个概念。都是农忙,但秋收显得从容、闲适。晚稻似乎也懂得乡村人的脾性,慢慢地黄,不紧不慢。割稻时,乡邻们顶着暖和和的阳光,踩在硬邦邦的农田上,总比“双抢”少了几分汗流浃背,少了几分酷暑难耐。咔嚓咔嚓,咔嚓咔嚓,两三棵一镰,割上四五镰,就是一大把。割完一趟又一趟,在众人的接力比赛下,一棵棵水稻心有不甘地睡躺在稻田里。

儿时割稻时,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逮泥鳅、挖黄鳝。有时,田埂下面阴暗处总有三五个小水凼,很多泥鳅拥挤地在稀泥里钻来钻去,努力躲藏着健壮的身体。这时孩童们惊喜地拿来自己定制的铁锹,顺着凼边挖上四五锹,惊慌失措的泥鳅们再无藏身之处,一个个乖乖地被我们逮进了拐笼里。偶尔幸运,还能顺藤摸瓜发现几个黄鳝洞,几锹挖下去,滑溜溜、黄油油的洞穴便映入眼帘,左一个,右一个,黄鳝也喜欢伪装。各个击破后,最终化解了敌人的迷踪大法,直捣黄龙。只见黄鳝拼命地蜷缩蠕动着身躯,大拇指二拇指一合拢,黄鳝顿时成为战利品。

稻铺经过一两个大太阳的炙晒,开始变得焦干。这时候就要捋稻把了。绝大多数,我负责放草绕子,姐姐和我分头捋稻铺,父亲劲大,专门负责捆稻铺、挑稻把。一个个稻把码满板车后,父亲便拉起板车,我紧跟在板车后面,遇坎推车,遇丢喊呼,在一家人的默契配合下,把繁忙的“三秋”演绎得井井有条。若是遇到多变天气,父亲会从班里带回几个割稻小能手,同学们一下田,站成一排,挥动着手中的镰刀,一棵棵水稻便在他们的软磨硬泡下乖乖受降。我则来回奔波着端茶送水,帮忙准备饭菜。看着满桌的佳肴,同学们你一筷我一嘴,在拉拉扯扯、害害羞羞中饱食一顿大餐。

拉完稻把后,场基上已经堆满了实沉沉的稻把,大人们也总在繁重的劳作间隙抽空打稻把,从脚踩式到电动式,一粒粒稻谷在打稻机的唱和下,挣脱稻把,铆足了劲飞向稻堆,农民的笑容也随着稻堆的涨起而愈发灿烂。打完稻把,父亲总会在来风时,舞起木锨,逆风扬稻,在一阵阵秋风的吹拂下,稻谷脱离了稻草的束缚,干干净净地落在稻堆里。此时晒稻便提上日程,大人们一扬锨接着一扬锨,像是在摊大饼,场基顿时变成了黄色的海洋。晒干后,大人们习惯随手抓上一把稻谷,挑上三五粒塞到牙上嚼嚼,当听到嘣脆的响声时,便开始一担担挑回家装入稻炕里。装满了稻炕再装入尼龙袋中,码放在家里。从割稻、捋稻铺、拉稻把、打稻,再到扬稻、晒稻、装稻、入炕,经过这一道道工序后,稻谷便尊贵地静躺在炕子,粒粒香浓,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三秋”中有个环节是离不开孩童帮忙的。大人们下田干农活,看管晒稻的任务便义不容辞地降临到我们头上。我们经常躲在暗处,待鸟儿结伴偷食时,突然跳出,大蹦大喊,吓得鸟儿惊慌逃窜。有时,禁不住伙伴们的召唤,开始学会偷奸耍滑,插几根棍子,系几个红色方便袋。或者给棍子戴上草帽,微风徐来随风摇曳,也能吓走胆小的鸟儿。偶然父母回来看到满场基的鸟儿在偷食,却不见我们的踪影,总会训斥我们一番。傍晚时刻,夕阳西下,我们在父母的带领下收起稻谷。收完稻谷小伙伴们总会三五成群,穿梭在各家场基上,翻跟头、捉迷藏,你追我赶,嬉笑怒骂,累了就躺在软软的稻草上睡觉。吃完晚饭后,孩子们一天最开心的时刻终于来了,帮着父亲在场基上搭床看稻,我们以叉扬为床架,四周铺上薄膜,再盖上稻草。钻进被窝时,数着满天的星星,总兴奋得难以入睡。偶尔也听大人说,十里八乡有人家堆在场基的稻谷被贼在夜里偷走了。那时我们总会窃笑,睡得像死猪一样的我们,就是被贼偷走了也不知道。

自从乡村的农田被种粮大户承包后,乡村人已慢慢远离了耕田,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化操作,这是一种时代的进步,但是“双抢”时代的酸甜苦辣却深深地烙在那代人的脑海深处,镌刻在他们的生命里。回忆那段艰苦的岁月,总感觉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后来的人生道路上遇到任何艰难险阻,都觉得可以笑着面对。

秋冬之际,我喜欢只身穿梭在一片片金灿灿的田间地头,时而驻足听那轰轰机鸣声,闻那稻米芳香,看那机下“草蛋”。一辆辆收割机、搂草机、打捆机,宛如一支支画笔,把农田、晾晒场勾勒成一幅幅光影秋意图。

从水稻到米饭,乡村人需要一整年的劳作。现在,每次来到异乡,上主食时我多半选择米饭。在我的思想深处,饭碗里都装满一份艰辛,米饭里都住着一个故乡。

当下,绝大多数70后、80后都是从农村走出去的,每到收割稻谷的时节便情不自禁追忆起儿时的农忙生活。我们对农村充满了矛盾的心情,那里是养育我们的一方水土,留下了儿时欢愉的美好时光,但又畏惧那时贫苦劳累的农作生活。于是,千方百计逃离乡村。今天,父母们成为他们回归农村的唯一牵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代代年轻人的内心深处终将无法在农村寻找到停泊的港湾。

其实,我们对米饭都很熟悉,但自从乡村的农田被种粮大户承包后,乡村人慢慢远离了手工劳作,很多人忘却了从秧苗到米饭需要经过一道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饱含“汗滴禾下土”的艰苦。今天,我们开始对稻谷缺少了一份尊重,缺少了一份感恩。

(作者单位:安徽省青山监狱政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