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成龙

我是一口气把许春樵的短篇小说《遍地槐花》读完的，不仅是被荡气回肠的曲折故事所引诱驱使，而且读后掩卷沉思良久，又为作家用睿智的眼界与笔端，在短短一万三千字中所揭示的宏大主题、所倾述的世间沧桑、所期许的纯洁之爱而深为折服。

《遍地槐花》所讲述的就是男孩赵槐树，在青春朦胧中与同样青春朦胧中的女孩李槐花读书学习相遇，出于对许诺的寻觅与坚守，赵槐树从青春少年一直寻找到花甲之年，应该说故事线条非常明了，但是高明的作家却把这样一件事，植入时代背景、融汇人间沧桑、化为人伦道义，明暗两条线交织叙述，其作品就有了深刻、有了温情、有了感染。通篇表现的明线是以赵槐树人生时光为主线条，叙述了从青年到老年，四十年中为生活所迫，也为坚守许诺，而掼砖坯、扫马路、看仓库、卖红薯等，虽然生计有所改善但时光不居，岁月不可逆流，艰辛生活，唤起了读者对赵槐树悲苦人生的怜悯，引发读者感情上的共鸣，实现了作家作品的情感价值；而另一条暗线却是作家所表达的主旨所在，作家把赵槐树的人生故事放在改革开放大变化的这四十年，从1978年到2018年，以时间为主轴，十年一段落，既有兴工厂等经济大发展，也有走私、无序的拆迁等不良现象的出现，在诸多的变化中特别是人伦的变化与重构，更是作家所关注的，也引起良知作家的思考。作品中为了加重对这种人伦变化的叙述权重，围绕赵槐树的陪衬配角人做了描绘，一个是扫马路时遇到的杨梨花，丈夫山猴子海上打鱼没有了，就放任缠着赵槐树，也一度让赵槐树心动了，“一个秋雨缠绵的夜晚，在出租屋喝了一捆啤酒后。”当赵槐树明白了杨梨花是“清醒时，他是杨梨花的演员，演山猴子；醉酒后，杨梨花不要演员，她要山猴子”时，赵槐树心中感知到的是时代人伦变了，但又选择了去坚守对李槐花的许诺。人伦变化的还有魏校长，当年摔了李槐花送给赵槐树手表的那位魏校长，在八十八高龄时终于幡然醒悟，认识到当年人伦的错误，通过网上找到了李槐花，面向李槐花鞠了一躬：“对不起，姑娘，三十年前，我对你的处罚太过了！”这种变化与人伦紧密，应是一种时代变化中的进步。作家重点描绘了李槐花的变化，当着魏校长和主持人的面，李槐花说：“我对赵槐树同学说‘等你一辈子’，意思是等你一辈子来还我手表，要是被他误解了，耽误他婚姻大事，那我就真的对不起他了，不过都过去三十年了，他应该早就结婚生子了，没有那么傻的。我女儿到电子厂上班都快两年了。”李槐花现时的也是牵强的“真情告白”，与当年对赵槐树所言背后的真切用意，有没有随时代之变而变，只有鬼知道。这从某种意义上，应是作家对时代环境变化而冲击人伦变化的思考、表现与揭露。

在通观作品中，作家其实还另外设计了一条暗线，应是意念之线、希望之线，这条线是围绕槐花展开的，这种春天里起芽、五月里开出的花，纯白浅绿，晶莹剔透，白中飘香，从古至今寓意纯洁向善，脱尘出俗。人世间的人伦爱情也是纯洁的，应如同槐花一样纯真洁白，这也是作家设计主人公名字中有“槐”字的苦心与初衷。

作家许春樵不愧是构思情节高手，在结尾时妙笔一转，让秉持纯洁善良之人有了好的报应。赵槐树在花甲之年不仅遇到了开办电子器材厂的郭总，也通过郭总的牵线，追寻到梦中的她，“她说等到槐花开了，就见面，问你愿意不愿意。”“赵槐树的目光从巷口移动到远处马路上，他看到马路两边的连片成排的槐树枝杈间已经绽出了鹅黄的苞蕊，要不了几天，槐花就要开了。”这个梦幻般的结尾，与篇名《遍地槐花》契合一体，与其说是赵槐树的福祉，不如说是作家对时代人伦纯洁之爱的呼唤、张扬与期许，对失去人性温度的复盘、修正与再造，从而熨帖了读者的心灵，给人以温度、慰藉与赋能，这就是这篇小说的精彩宏大之处。

朗朗人世间，男女纯洁之爱，是永恒的，也是五伦之中的基石，是作家发掘不尽的资源宝库。活跃文坛的安徽作家许春樵用了五个多月撰写的《遍地槐花》，从篇章字数上是短篇小说，但从内涵上看，却是一篇意义宏大的也是主题鲜明的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