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冬元
周末,坐在小区公园躺椅上,一边享受着春日的暖阳,一边随意地浏览新闻。忽然一则《悲凉的皖赣铁路》的短文吸引了我,说的是已经四十年的皖赣铁路接近暮年的苦情,便不由想起那些年多次乘坐包括皖赣铁路这样的绿皮车,上班、出差、旅游的诸多往事。
火车常出现于电影里,出现在边疆,从南向北,由东向西,承载着乡愁,承载着未竟的心愿。绿皮野兽就这样颠沛在山河表里,游走于大江南北;你在车上独处,不知何时睡去,醒来又是异乡。
列车隆隆驶过,睁眼一看,梦醒了,绿皮车没了!
中国文联主席铁凝曾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发表过一篇小说《哦,香雪!》,说的是一个山村姑娘香雪与铁路的浪漫故事。
在我看来,绿皮车哪有那么多浪漫?绿皮车只有太多开心或悲伤的往事。
二十多岁的时候,为了多挣钱,我辞去了教师工作,到一家大型企业做销售,几乎每个月都要奔走于吉林、北京、山东、四川等地,往返最多的东北吉林,八百多公里的路程,我在咣咣作响的绿皮车上要坐两天一宿。
绿皮车最大的缺点是慢,最大的好处也是慢。
因为慢,火车总时不时扯起嗓门吆喝一声,于是乘客一哄而下,又一拥而上,热火朝天,应接不暇。春运时,我曾费尽周折从窗户钻进车厢,却在拥挤的人堆中站过几个小时,以致下车时脚都肿了。
这千姿百态的不仅是上车方式,还有人生吧!比如,车内热烈蒸腾的烟火气息, 扑面而来的百态世相:勺子撞击搪瓷杯的叮当声,方便面在车厢里沉闷发酵的浓香,天南海北的闲聊总是带着瓜子味儿。人们永远在心照不宣地发愁,小孩号哭得撕心裂肺般嘹亮,还有列车员推车路过时的叫卖声:“香烟啤酒矿泉水、瓜子饮料火腿肠!——哎!腿抬抬呢您呐!”
最有趣的是有一次在四川江油市坐火车。上车一看,天呐!居然座位全是沿窗一排对面一排,宽敞的中间过道上,则全是农产品、鸡鸭鹅等,当地百姓都背着竹篓,篓子里是吃的用的,甚至还有哭哭啼啼的小孩,被老汉“瓜娃子、龟儿子”地骂着。
最苦中作乐的是有一次去东北。夏天的车厢里满是乘客。趴在座位上熬过了一宿的我,看着晨曦微露、东方渐白,北方寥廓的旷野被疾驰掠过,实在是熬不住了。正好不知何时上车的一位大叔站靠旁边,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于是请他坐了,自己却拿了张报纸,一头钻进长座位下准备当卧铺好好睡一觉——却发现了座位下的“宝藏”:满满两大麻袋的荔枝——不知道是不是当年杨贵妃吃的那种,我先吃几颗再说吧!
不知道荔枝是不是大叔的,反正当我们都睡足了觉,他满怀感激地道谢时,顶着一头乱发的我没怎么说话,只是微笑点头,怕他闻见我嘴里的荔枝味儿。大约他便是知道也无所谓的吧。
最惊奇的是有一次去福建宁德出差。车到福建时,通过车窗,只见到田间地头到处都香蕉树,实在太眼馋了!更有趣的是,在一座小站停车时,当地老百姓纷纷用竹竿顶着一大串一大串的香蕉递到窗户边,告诉乘客“五毛一斤哦”,哇,太便宜了!
车行夜间时,往往只有咣咣的车厢晃动的声音,乘客们大都以千奇百怪的姿势沉沉睡了,我却总是难眠,看着窗外黑暗的夜空、一晃而过的居家的灯光,对着窗户上映照的苍白而瘦削的自己,想父母、想女友、想挣钱,总有万千离愁别绪、未来憧憬在心头。也总在想:这样的长期外出的苦日子,早点结束吧!
现在,绿皮车已经离我们很远了,我偶尔出门或者坐高铁或者乘飞机,可还是怀念那咣咣的绿皮车的日子。如果还有绿皮车,也不赶时间,我首选还是绿皮车,我可以坐绿皮车硬座硬卧,可以穿不讲究的衣服,顶着一头乱发,也能开心得跟傻子似的。
万千种选择,有万千种人生,为了自己的梦想,能更近一点,怎么都是幸福的吧!
落墨时,浮生已过千山路。